佛法众生愿 佛印月刊社印行 作者-佛痴 莲彻打字
休庵别记
佛法、众生、愿!
生命的最初是什么?
生命的过程为何苦多於乐?
生命的结束是销灭了么?
还有:
宇宙万物的种种----
我的意念一直是迷惑的!
我想了解----
这是一个漫长的思考时期,自从我接触了第一位佛教的法师之后,聆听他那见多识广的谈吐,无论是人生、文学、科学、哲学、营养学、心理学,以至中国的书法、武术等都是那么样的有深度;当然,最主要的还是佛教中的佛法,无论是学理与修行,他所表现的似乎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办得到的了!
如果说我现在所考虑的是一种冲动的思绪,那么,使我连想到一个饿了的人,他不要说是看到了食物,卽使是听到了;任何人也会想到那种冲动的情形,必然的,没有人会批评他是错了的!此刻的我,正是不折不扣有著相同的情势。虽然,我把思考的内容,归纳到了结论的阶段,婉转地告诉父母,他们给予的答覆是完全的否定;但是,说什么也无法抑制我的冲动!
终於,我决定了,丢弃一切的理想和希望,包括可以稳拿的硕士和博士学位;决定跟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法师出家!
寒流没有阻止我的行程,我提著简单的行襄,踏上了通往彰化县浊水溪旁边,靠近西海岸的那个小乡镇--大城;法师说是个默默无名,甚至提到它都会令人感到陌生的小乡镇。好在佛印月刊上披露有它的交通路线,并不会难倒我这个从不单独出门的女孩!
在车上,意念中涌现出很多问题,想到过去书上所记载的一些投师出家的故事;心里在想,我应该第一句话说什么?如何提出我的要求?万一法师不答应我该怎么办?
想归想,车子可并没有停著,仍然循序下客上客;像人的呼吸一样,一会儿进,一会儿出。就这样,行驶了大约一个半钟头,终於到达了二林站,然后转往大城;约莫二十分钟便抵达了终点,再步行六七分钟,远远的望见那一片特殊的建筑,如果说它是寺院,倒有些像别墅,没有一点古色古香的宫殿风格。尖尖的屋脊,有似泰国的庙宇,却没有圆形的屋顶;门口装饰了一对白色大狮子,两边排列著挺立的古柏,前面有一大片花园,园中央雕塑了一尊白色的弥勒菩萨像,像前是一个圆形的贮水池;花园里有椰树,铁树,榕树,松柏观音竹,以及一些不太常见的花卉等,其中最突特的是一株南洋松,圆圆的像个大地球仪,也像一个绿色的绒球,特别引人注目。在寺院的前门与花园之间,设有一道白色花砖堆砌的栏杆;栏杆傍,两个圆形的水泥池,种植了成欉的马来椰子盆景,两边墙脚是两株粗壮的铁树;三扇双富的红漆大门,与铁灰色的门墙,正中衬托一只咖啡色的大香炉,才真正表现出佛教寺院的气氛。
当我到达这座题名为「古严禅寺」的门前,大门与边门都紧闭著;可能是东北季风太大的原故,我连敲带喊的叫了好几声,不见里面有一点动静。我想:
「真是不得其门而入吗?旣然有门,我当得入才对!」於是,我开始找寻叫门之法,在门的上下左右察看了一番,居然无迹可寻;只好走向大门,希望获得机关,可是,仍然叫我泄气,剩下的便只有另一边门了:
嘿嘿!的确不同常情,门铃竟然会安装在较为偏远的右边门上,却不是像一般的情形,是安装在就近的左边门上;难不成寺主为此也具有深意?我伸手掀了两下门铃,不一会,里面有了反应;一位身著深蓝僧服,头上戴著褐色帽围的年轻比丘尼来到了门前。
可能她见我同样是一位女性吧!见她毫不犹疑地拉开了那扇必须俯首才能进入的小门,示意要我「小心碰着了」低头而入。门是进了,确有人到檐前下,怎敢不低头的感受;想想一向眼高於顶的我,真的是到了檐前下了吗?如果说不是的话,确有违心之嫌!如果说是的话,那么,已往最为「傲」气的我,真的无形中为那「崇高的理想」消灭了吗?不由得暗暗底朝自己的心灵,发出近乎无可奈何的嘲笑;脚步随着年轻的比丘尼,转进一间有牀,有柜,有桌椅的房间。
「先把东西放好,随我去洗把脸,然后去见老和尚!」比丘尼的语气很和蔼。
「我很紧张哩!」忍不住说出来心底的话:
「这是难免的,当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如此!」
「来多久了?」
「五年多!」
「一定学到了很多!」
「很惭愧,业障太重,什么都不会!」
「业障太重?什么叫做业障?」
「无始以来,生生世世,所作所为。」
「无始又是什么?」
「无法凭藉我们的智慧所能知道的那个开始!」
「你知道的我不懂,却说业障太重,那我不是更可怜吗?」
「你不同!」
「为什么?」
「因为大学刚毕业,理解力与智商都高,修学起来方便!」
「你怎么知道?」
「老和尚说的!还非常夸赞你哩!」
「老和尚说些什么?」
「说了很多!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吧!走,洗脸去。」
比丘尼说完,也未等候我的回答,就领先出了房门;我只好跟在她的身后,一步一趋的走向洗手间。
寺中的设备似乎很完善,搪瓷的抽水马桶,烧柴的热水器,洗面擡等一应俱全;涮洗得很干净,令人引起超尘之感。
我随便洗一把脸,卽由比丘宣领到大殿礼佛;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,才走向老和尚的方丈室。
推启纱门,跨入室内,首先显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图书舘式的客厅,贴墙的书架,除了佛教的法宝,大藏经陈列之外,更有文学的,哲学的,以及佛教界与出版事业所流通的各种单行本;其中精装的较多,而且大部份都是成套的大部头书。当我的视线环视了架上的书籍,思惟里第一个生起的意念就是:「此生能读完这么多的书吗?」同时也在想:「今后的日子可有事做了!」不是么?国文教授曾经告诉我,一个人如果想欲真的读一些书,那不是取之於学校,而是进修於校外!而今,无论是环境,设备,都是帮助我进修的好地方。
「很喜欢书?」
突来的声音发自我的身后,连忙回转身来;但见面前站著的是一付熟习面孔,慈祥的笑,有神的眼,朝我打了个照面之后,很快地走向那张深褐色的沙发,脱下罗汉鞋,结跏趺坐,然后对我说:
「坐下来!丫头。」
丫头!记得第一次见面,在离别的时候,我向他顶礼告假,他也曾同样的这样叫我;这在大陆的北方,是长辈们对我最疼爱的女孩的一种称呼。
「谢谢!」我心里感到暖暖的,已忘了此刻正是寒流侵袭的时刻;依言坐在老法师的左侧沙发上。
「谢谁?」老法师忽然变得很严肃,那双神情近似凝固的眼睛注视着我,好像欲从我的眼里看透什么似的;不由地,打心底里引起了非常的不自在,赶紧避开他的眼睛。
「回答我!你说谢谁?」我是太紧张了,不知所措;老法师却一点也不放松我,紧接著又追问我。
「谢……。」
「谢我是吗?」我的话还停留在喉里,正不知如何应对,老法师却以紧迫钉人的方式,把我的话接下了。
「是――」
「先不要说是不是我!」
「?」一个多么令人疑惑的问题!
「奇怪是吗?」
可不是么?疑惑的内容,原因就是不解,展现的问题,我当然是感到奇怪;只是不便於启齿罢了!
「我,在一个学佛者的课题中,是一个必须认真去探讨的问题;所谓了生脱死的了生,便是以我为中心的!如果欲想了生,首先得在这个我字上下工夫;无论於理於事的任何一方面,唯有把我弄清楚了,才算是了解了生的体、用、相、境诸般事理!同时,也才能摆脱生和死的缠缚!
「哦――」
听完了老法师的话,真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似的,一份压制不住的兴奋,打心底涌现出「钦与敬」的情感!的,太高明了!竟然以一个「谁」字而导引出「我」的问题,然后三言两语便标出了学佛的轮廓;这种高超的技巧,以我过往一十六年的正规教育过程中,经历了无数的老师和教授们,还不曾遇到过像老法师如此逗人动听的语言技巧!
「怎么哦了一声就打住了呢?」
「我好像是被迷失在我里面?」
「旣然被迷失,为什么还知道有我?」
「好像是有两个我?」
「能分辨吗?」
「很难!」
「知难者是谁?」
「我?」
「识我者又是谁?」
「同一个我?」
「不是!」
「是两个?」
「不是!」
「是一个不对!是两个也不对!难道说有更多的我?」
「不是!」
「那我就迷惑了!」
「要是不迷惑的话,你也用不着学佛了!」
「请您开示。」
「以后慢慢再谈,现在先去熟习一下环境,把身心投进这个环境里!」
老法师说完站起身来,把我交托给坐在对面的比丘尼,然后独自回返方丈室。
比丘尼拉着我的手,先参观了厨房,斋堂,库房,柴房等,甚至饮水设备,都作了详细的介绍;因为,凡是加入这个团体的每一份子,都必须轮流做饭,每人分别做一个星期,包括采购柴、米、油、盐、酱、醋等,以及菜类什么的在内;想到做饭,不由地心里打鼓,我从小就没有做过家务事。在家里,上有母亲,姐姐、哥哥,下有妹妹、弟弟;好像什么都轮不到我,在父母的心目中,只要我能把书读好就可以了。
「我不会做饭怎么办?」我忍不住请教面前这位出身静宜女子文理学院的比丘尼:
「原本我也不会,边学边做,不要多久就会了。」
「要是煮出来难吃怎么办?」
「好在老和尚并不要求这些,他说过,只要煮熟就行了!」
「到时候你要教我!」
「帮你!」
「先谢啦!」
「来到这里共住,少不了需要互相帮助!」
「是的。」
「不愁了?」
「有你在!」
「不可依赖,老和尚教人,讲求独立性,自发性。」
「是,我会去学的!」
比丘尼把我送回房间,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一些生活上「打板」的讯号;尤其是吃饭的讯号,特别强调「板响」卽刻去斋堂,不要珊珊迟到,免得让老和尚等我们吃饭,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。
听了这些,我的意念中反应出的是:寺院里的讯号我是不懂;但是,吃饭的时候,不要让长辈等候晚辈这种礼貌我是懂得的。因此,思维里蕴藏了一些「罗苏」的感觉;甚至认为她虽然出身教会有名的大学,察人的眼光却是不够深刻,把我这个专攻中国文学的看得太浅薄了。
「不要以为这种强调是多余的,因为曾经有人犯过错!她们认定先进斋堂,站在饭桌边等候,是一种饿相难看的行为!」
当我正在思维起伏,心中有些不满的时候,比丘尼把跨出去的脚停下来,侧着身子又补充了几句,才从容地离去;不由我的衷心顿生敬服之感,事实上这种犯错,正是我们女孩家太过於顾虑,而往往最容易产生的错误思想!可见人间事,只有实际的经验才是最堪信赖的;也就是凡事理的想像,不如实际的经验来得可靠,古贤们所说的:「不经一事,不长一智」,的确是经验之谈哩!
说来也怪,我打从进门到此刻,意念中不停地在思维,像涌起的海潮,波波涨落,不肯休歇;好像是顿然间意念变得特别活跃,思绪特别丰富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由於新环境的影响所及?不过,我却几乎可以确信老法师的著作中所说的话,他说:
「学佛的人,必须运用自己的思想,才能发挥超人的智慧;卽使学习任何事理,也不会例外!」
是的,人的思想是必须生生不息的,就像是佛法中所透示的「生灭现象」;如果意念没有了生灭现象,便不异於木石之流,只有永远承受环境的摆布,而不能自在的生活於环境之中!如果,人生的旅程不会有任何的际遇的话,那当然是与环境扯不上关系的;可是事实上人生旅程的任何一个时空,都是由於各种不同的环境在凑合,再演变,在显现!